台剧《非杀人小说》原著小说叫:《非杀人小说》(作者:李桐豪)。
原着小说则提前登场,强调文字破案余味无穷。小说以一起公寓大楼的离奇命案为开端,层层揭开意想不到的发展。
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毕业,《镜周刊》人物组记者、经营对我说脏话与同名脸书粉丝专页。着有《红房子》、《不在场证明》、《丝路分手旅行》。
星期四,猴子去考试
星期五,猴子去跳舞
星期六,猴子去斗六
星期七,猴子刷油漆
星期一,猴子穿新衣
星期四,猴子去考试(章节选读)
张先生向来循规蹈矩,人生中最大的罪过不过是在图书馆借来的书画线写字,然而下班在自家公寓大楼门口看见警车,心脏还是猛烈地跳动起来。
警车车顶警灯闪烁,左红右蓝。在出版社当编辑的张先生想起以前编过一本科普书,知道蓝红双色是冷暖两色系的原色,如此鲜明对比更能引人注意。那些对生活一点实质帮助也没有的冷知识,张先生总是记得比谁都清楚。
张先生走进中庭瞧见人群簇拥着一名警察。
「张先生,你们那个五楼之一的空姐出事了,凶杀,怪可怕的。」二楼的洪太太看见他,忧心忡忡地说着,咧着嘴,面颊肌肉隐约地抖动,像一种笑意。
「张先生吗?」那警察将头转向他,问他是否认识五楼之一的苏小姐,星期三凌晨一点是否在家、是否听见有人争吵,看见可疑的人进出?群众目光全都转到他这边来了,张先生低下头,怪不好意思的。「不算认识吧,就是在电梯碰上会点个头。」「是的,我在,可我睡了,并没有听见什么。」
张先生有问有答,回话的时候脑中却浮现出苏小姐的脸。
一回下班回家他钻出捷运站不巧碰上一场雨,他撑伞站路口等红绿灯,一名女孩靠到伞的边缘来,他转头发现是苏小姐,他们如同在电梯相遇那样略略点头。
「好端端的,就下起雨来了。」女孩说。
「欸。」张先生搭腔。
两人挨在伞下,静待绿灯转亮。他暗暗将伞挪过去,肩膀暴露在黏答答的雨水中。绿灯亮了,苏小姐侧过头对他说谢谢,然后用手掌护住额头,疾疾奔走起来,张先生见状便大踏步向前与她并肩。
「哎呀,不用了,」苏小姐笑说:「雨不大,马上就到了。」苏小姐额头、头发全是雨水,语毕,又钻进雨中。张先生手上的伞撑着不是,不撑也不是,索性收起来,亦步亦趋陪她淋了一路的雨。
苏小姐脚踩一双长筒及膝的红雨靴,张先生注意到她似乎很爱那双靴子。在另外一个晴朗日子里他与张太太在电梯遇见她。牛仔裤、棉格子衬衫和那双红雨靴。他背地里与张太太议论这女的大热天也穿雨靴,真怪。张太太笑出声来,「那是威灵顿靴,一双要四、五千块,戴安娜王妃、林青霞、凯特摩丝都穿的,什么雨靴?!你太可笑了。」
张先生心不在焉地想着往事,他悄悄地退出人群,开信箱取信。走到电梯门口,眼看电梯门正要阖上,并步上前按了开关钻进去。里头站着住三楼的王太太和四岁的男孩融融、住四楼的老妇人,抿着嘴像埃及狮身人面像般严厉,身后的印佣怀抱红色贵宾犬。他低头说声不好意思,见门阖上了,又徐徐敞开,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,那是四楼的另一个住户。那人愣了一下,然后说:「喔,你们先上去好了。」
电梯门阖上。「妈妈、妈妈,那个叔叔最讨厌狗了。」融融说。王太太摸着融融的头要他不要乱说。「真的啦,」融融不甘寂寞地念起童谣,「星期一猴子穿新衣,星期二猴子肚子饿,星期三猴子去爬山,星期四猴子去考试……」融融抬起头对王太太说:「妈妈,妈妈,今天猴子要考试啦。」
今天星期四。
张先生来到家门口,见对门已拉起黄色封锁线。他掏钥匙开门进屋,第一件事即打开电视转新闻台,他转身搁下钥匙和公事包,脱衬衫西装裤换运动短裤,「新北市板桥区前晚发生一起离奇死亡案件,一名三十岁的苏姓空姐今早被发现陈尸家中,背部、胸前有多处刀伤。鉴识人员表示,苏女横躺在大门边,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餐桌摆着鲜花、烛台和红酒,并无打斗的迹象,且大门门链锁上,形成推理小说那样的密室,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,有待警方进一步厘清。据了解苏姓空姐一个人自住,家人多在国外,只有一个妹妹住在新竹。因为周三出勤未到,公司联络空姐妹妹,妹妹来到空姐住处,发现大门反锁,找了锁匠铰断门链,才发现死者躺在血泊中,研判死亡时间约周三凌晨一点到两点左右……」张先生听着新闻,脑中冒出一段钢琴旋律,那旋律相当熟悉,但他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。
他带着那段钢琴旋律打开了冰箱,一个个乐扣保鲜盒堆叠在一块,全出自张太太的手笔。张太太在报社当编辑,下午三点钟到公司。她中午煮好饭菜约莫两点钟出门,回家大约是半夜十二点,因就寝、起床时间不同,和张先生分房睡觉。作息不同的两个人基本上在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生活。
张先生独自吃饭洗碗看电视倒垃圾,日子和其他的日子相较没什么两样,可今天不同,今天他家隔壁死了一个人。他躺在沙发上,一边读《邮政法考前猜题》,一边在各节的整点新闻温习悬案的种种细节。
半夜十二点张太太回家,他对张太太说隔壁那个空姐死了。
张太太说她知道,她晚上还处理到这个版面。她说张先生出门没多久,电视台记者警察全来了。张太太说着说着便岔开话题她说她星期六放假要回斗六一趟,她外公失智愈来愈严重,连舅舅也不认得了。她星期五一下班就搭夜车回去,星期日上午从斗六回来就直接进报社上班。张先生问是否要陪着回去,她说不用。她走进浴室盥洗,然后隔着门呼喊:「过一阵子再去跟房东杀价,先前姿态摆这样高,现在好了,房子旁死了个人,没准还能多砍一成。」
张先生与她道过晚安然后回房。他躺在床上,可是一点也睡不着,他如同喝了咖啡那样亢奋,太阳穴隐约有什么跳动着。时间也许过了一个小时,也许还要更久,他懒得看表,并不知道。他起身到厨房喝水,张太太看完电视早已回房入睡。家里一片安静,冰箱压缩机嗡嗡作响。楼上住户似乎有人刚洗过澡,天花板上哗啦啦的水声沿着排水管往下窜。他脑海中突然又冒出那段旋律。
肖邦。《夜曲》第九号第二首。
他想起来了,苏小姐被杀的那天晚上,他听见墙壁对面传来萧邦的《夜曲》。新闻中一个一个的关键字如琴声一样迸出来:红酒。刀伤。门链。他们两户人家空间格局是一样的,客厅挨着客厅,浴室贴着浴室,生活像镜子一样清楚地对映着。黑键。白键。黑键。白键。他闭上眼睛,在黑暗中看见那个女人端着红酒杯以行板的速度在屋里走动着,她在悠扬而恬静的旋律中被刺了好几刀,每个音符都沾满了鲜血。
张先生悄悄地走到门口,挂上门链,便制造了一个密室。「刀伤穿过肋骨,直达心脏冠状动脉,大量出血压破心脏,引起心包膜填塞……」他想起新闻报导中的内容,那多像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字句,而如今他也活在一本杀人小说里了……